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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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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那日生劉樂的時候,經歷這麽一遭,她還從來沒有哭過。可是現今,她真的忍不住了。

周昌本也覺得呂雉是個了不起的女人,此番,游行,入獄,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,可如今卻在他跟前哭得不能自已。

周昌尚未成親,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人,只能湊近些,結結巴巴道:“別,別哭了——”

呂雉卻猛地抱住了他,一把狠狠地咬著了他的肩膀,低聲嗚咽了起來。

此時此刻,本來刻意要去遺忘的那個人,總是無聲無息地竄上腦海,開始折磨她的心。

張子房,張子房,你可知道我有多麽想你,多麽想你。你倒是走得幹凈利落,只徒留我在這世間備受折磨。

呂雉一直強行撐著的心神此刻徹底被擊垮,失控地嚎哭著。幸好她是咬著周昌的肩膀的,所以也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。

周昌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,看著呂雉的神色有些尷尬,卻又夾雜著憐憫,他也只能輕輕地拍了拍呂雉的肩膀,不作言語。

呂雉哭了一會,才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通紅著眼睛擡起頭,就看見一臉凝重而別扭地看著自己。

她猛地回神,胡亂地擦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水,歉意道:“不好意思,周大哥,讓你見笑了。”

周昌搖了搖頭,沒說話,只是把偷偷拿進來的雞湯放到一邊的石板上,然後便將地上那暈倒的二狗子拖了出去。

呂雉借著周昌點亮的那點燈火,將那石板上的雞湯和肉都吃了。

這都是周昌兄弟冒著危險拿進來的,她一點一滴都不能浪費,可是心裏苦,吃著這滋補的湯水也覺得難以下咽。

呂雉一邊味如嚼蠟地吃著東西,這邊剛剛擦幹凈的臉,又以掛滿了淚水。

次日,她還睡得迷迷糊糊的,又被官差趕了起來,冷聲道:“縣老爺傳你到堂上認屍體!”

呂雉站了起來,這才覺得渾身都酸痛得要命,她強忍著疼痛,一瘸一拐地被官差押著到了公堂。

那公堂上撈回來十幾具的屍體,都是請當地打獵的人去撈的,尋常人根本下不了那崖底,其實那崖上倒是有一條隱秘的密道能下去,但只有劉邦一個人知道。

“犯婦劉呂氏,你去看看這屍體,哪個是劉邦?”那陳興離得遠遠的,一臉嫌棄地道。

呂雉掃了一眼,就知道這是呂澤他們設的套,她不著痕跡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頓時淚如泉湧,跪倒在一具屍體跟前嚎哭起來:“夫君,夫君啊,你怎的就這樣去了,你讓我一個人怎麽活?夫君——”

她嚎哭得悲拗無比,完全是聽者傷心,聞者落淚,可那陳興卻皺了皺眉道:“這屍體已經面目全非,有些還缺胳膊少腿,你倒是如何能認出他是劉邦?”

呂雉哭得一抽一噎的,聲音哀切:“這是我親手做的衣裳,我如何不認得?這一只鞋子,也是我親手納的,我如何不認得?”

她話畢,又掃了另一具屍體,撲了過去,又是一番哭訴:“大哥,大哥——大哥,你怎麽能扔下嫂子和小侄兒啊,大哥——”

她哀嚎得連嗓子都啞了,有人去扶她,呂雉作勢兩眼一黑,直挺挺地暈了過去。

扶她的人正是曹參,見了呂雉這麽一番哭訴,他繃直的面色都忍不住有一絲動容,這個大嫂,可真是不簡單啊。

“大人,暈過去了。”他沈聲向陳興匯報道。

“既然都暈過去了,那這屍體肯定也不是假的了,且那打獵的說了,下面那水潭全是尖利石頭,所以有的屍體才會缺胳膊少腿。”蕭何站在一邊,低聲勸慰道,“這屍體都發臭了,怕是會惹來瘧疾,縣老爺還是命人拉去葬了吧。”

“拉走,拉走——晦氣。”那陳興不耐地皺起眉,“竟就這樣死了,真是枉費我一番心機!”

“那這劉呂氏——”蕭何急忙又問上一句。

“放了吧,放了吧,那呂府也塞了不少銀子來了,劉邦都死了,關她也沒用了,不如取了那白花花的銀子實在。”陳興心裏其實另有算計,便吩咐人將呂雉放了。

這呂雉第一次嫁不成他,那這番她守了寡,嫁他總沒有跑的了,兩個呂家娘子都守了寡,都收了進來做妾,那豈不是美哉?對了,還有那呂澤的妻子,哎呦呦,越想越美,這回整個呂家還不是他的了?

真真是因禍得福。

那陳興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,越想越美。

呂雉本意是裝暈,可哀嚎也費了她好些力氣,她本就身子虛弱,後面竟真的昏睡了過去。

等她幽幽轉醒過來,已然是躺在自家的榻上了。

香兒也回了來,但是劉肥仍交由蕭何的妻子偷偷養著,不敢輕易帶回來。

“大娘子,你可算醒了,你受苦了——”香兒撲上前來捉住了呂雉的手,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。

“我沒事。”呂雉微微扯出一個虛弱的笑意,唇色蒼白地說道。

“這還沒事,你看這一身的傷——”香兒早在呂雉被曹參送回來的時候便替她換了衣裳上藥,那背上都是血淋淋的鞭打痕跡。

她是自小跟著呂雉一起長大的,哪兒看過呂雉這般狼狽淒慘的樣子?

“沒事了,現在沒事了,別哭了,給我端碗水吧。”呂雉聲音微弱道。

香兒這才隨意擦了擦眼淚,趕緊折身去端水來了,呂雉本想自己硬撐著起來的,可奈何放松了下來,身子根本用不上一點氣力了。

“大娘子,你別動,別動,我來,我來——”香兒趕緊上前,一把扶起了呂雉,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將水餵給了呂雉。

呂雉喝完水,香兒又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,她也一聲不吭地一口悶了。

放下藥碗的那瞬間,又想起張韓專門給她腌制的青梅了,呂雉神色有些迷蒙,又生出一種柔軟的幻想。

不若就此長睡不醒,在黃泉之下,跟他相會吧。

“大娘子,大娘子——”香兒見她失神,提高聲音喊了她兩聲,接著道,“那陳縣令命人送了些補品來,說是給娘子你補身子。”

“什麽?”呂雉被這句話猛地驚醒,心裏暗叫不好,低聲道,“你趕緊卻蕭大哥家中,請了蕭大哥過來,快點去。”

“好。”香兒雖然不明所以,但是呂雉神色慌張,她也不敢輕慢,趕緊放下碗便去了。

她很快將蕭何請了來,呂雉現在這樣子壓根下不了床,只能讓香兒將蕭何請到房間裏來。

“弟妹,這麽著急叫我是何事?”

“蕭大哥,那陳興確切了劉邦的死訊,想來是對我和其他人都起了壞心,我需要你找人扮作土匪,將我娘家洗劫一空,最好將房子也燒了。”呂雉想到陳興那個人的狠辣,便覺得心裏直膈應。

“這——”蕭何有些吃驚,“可是現今,還沒有聯絡上劉邦他們——”

“蕭大哥定要找能可靠的人。”呂雉再次叮囑道,將床頭的荷包摸了出來,“這是一些碎銀,大哥拿去辦事,最好便在今晚行動,我會通知我爹娘帶人躲到我這裏來,你將樊噲那屋子和我家屋子都燒了,將今日的屍體扔一具進去,冒充是我妹妹,然後天黑前讓曹參兄弟來,護送她出去。”

呂雉既然這麽一說,蕭何也是個聰明人,又想起今日陳興轉變的態度,當即明白了呂雉的顧慮。

她這是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。

“弟妹放心,我一定要事情辦好,你切記吩咐家人,悄悄避開便是。”蕭何收下了銀子,許諾道。

呂雉點了點頭,又令香兒扶了自己,跌跌撞撞地到了呂府,將呂媭和爹娘,嫂子都叫了過來。

“雉兒,你怎的起身了,你這身子——”月娘本就是柔弱的人,見呂雉這麽一身的傷,早就已經揪心得不行,連孩子都不抱了,趕緊過來扶她。

呂雉被扶著到了席上坐好,對著呂公和呂夫人神色謹慎道:“爹娘不需憂心,大哥沒事。”

雖然呂雉早就讓蕭何前來暗示過了,可這次聽呂雉這麽一說,兩老才算徹底放下心來。

“但是我們家還有大禍未過。”呂雉緩聲道,“那陳興看我和呂媭都守了寡,大哥也不在了,定會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來了。”

“那可如何是好,現今家中都是柔弱婦人和孩子,他手上又又官兵——”呂公想不到陳興這個小崽子竟如此狠毒,說著話的時候,便起了殺心,狠狠道,“不若我設計殺了這個狠毒心腸的狗官,拼了我一條老命,也省得他再折磨你們!”

“老頭子,你說什麽呢?你死了,我怎麽辦?”呂夫人這幾天都被折磨得心力交瘁,此刻更是神色憔悴不已。

“可也不能由著他欺男霸女,還要來謀算我的家產!”呂公氣得不行,狠狠地翹了翹胡子。

“我已想出了法子。”呂雉嘆了一口氣,目光堅定地看著呂公,一字一頓道,“樹大招風,我們自能自斷臂膀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?”呂公這才緩過了心神,低聲問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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